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3) - 系館

系館與馬太效應

筆者於第一篇文提到資工系是一個一開始天分與實力就落差極大的系,於前一篇筆者也論證了程式作業極需彼此的討論以克服難題,在這樣的背景下,討論作業便是常待系館的人,主要的交流活動,有同學提到:

資工系算比較不會藏東西1的系,有人會的話,問他通常都會馬上答,然後一步一步教到問的人會,在這種氛圍下,就算本來不太會,還是能讓大家都保持在同一個軌道上。

在系館可以跟其他人有課業或情感上的交流,若在家寫作業卡住時就會去系館找人邊寫邊問;而且去系館就會知道大家在幹麻,比較不會有閉門造車的感覺,視野因為系館的朋友而開闊一些。

雖然系館的空間足夠大,卻仍非所有人皆會使用系館;系館這塊物理上的空間,將資工系的人分隔成了兩個族群:會待系館的,與不會去系館的。

在系館的人藉由互相討論的方式,資訊隨著舊館、新館這種開放式的空間而充分的流通,即使是不同族群的人也多少能透過口耳相傳而能掌握資訊,例如考古題、上課錄影、共筆等的資源,雖然一開始僅在特定群體內流傳,但因為彼此錯綜複雜的關係,始終會讓其他同在系館的族群共享同一份資源。而就像前述訪談者所提,資工系並沒有「藏東西」的風氣,所以對於資源共享這件事大家也都樂見其成。

除了作業以外,由於開放式的空間,不同屆也有很高的交流頻率,例如有人提到他們可以從大一屆的學長姐獲得選課的情報、國外研究所或實習、內推的資訊,或是聊生涯規劃,也能去參加下一屆辦的活動鬧他們玩。

資訊充分流通,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常去系館的人在程式、課業上愈來愈厲害,例如有人觀察到,一開始入學時大家程度呈現左偏常態分佈,強者分布較多,然而一年後強的人變多很多,而這些變強的人都是會來系館的人。

一開始站在程式技術頂點的某位真強者也有類似的觀察,認為很多系上的人一開始沒有程式底子,後來卻變得很強,這種人不少且讓他感到非常佩服。

不去系館的人也多有可以與之討論課業的小圈子,不過受限於沒有實體討論空間的輔助,加上無法利用系館而交友,所在群體的規模遠不能和常待系館的人相比,在一些程式的課也就無可避免的會遭遇很大的挫折。

可以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一位剛畢業的學姐的例子,她在大一時錯過了去系館交友的機會,之後雖然因為練習之夜表演而有一段時間會常常去系館,但她覺得系館的群體只會找同樣常待在系館的群體聊天,形成一種氛圍讓後來想去的人難以融入,且感到很不自在,無法找到歸屬;被問到沒去系館會不會後悔時,她說會有一點後悔,因為大家都會在地下室討論程式作業,但自己所在的群體並沒有大神可以帶著一起進步;而且遺憾自己認識的人太少,去地下室就算沒有很熟應該也會認識比較多人;沒有夠多的人可以討論,進步的幅度就很慢,無法成為強者。

反應在課業上,這位學姐也是筆者訪談中對於程式的挫折感描繪最細膩的一位。

系館切開了兩群人,在系館的人因為有基數夠大的群體可以討論,強者與弱者交流資訊,弱者變強後回饋給其他強者,形成了正回饋的循環;而沒有去系館的人則視所在群體內有無強者,如果沒有則近乎原地踏步,於是形成了弱者恆弱、強者愈強馬太效應2

系館提供的情感需求

對於常待系館的人而言,系館不僅提供討論作業的需求,也帶來情感的價值。筆者訪談的對象中有好幾位都把系館比喻成家,認為系館是一個極有歸屬感的地方:

上完課不需要想晚上要幹嘛,就可以去系館,也不需要想今天要約誰一起讀書或吃飯之類的,就去那邊很自然而然地跟人講話,也不會有什麼壓力,因為空間滿大的,也很容易認識人。

對於不去系館的人而言,主要交友的管道是課堂上,但常待系館的人認為課堂並不是一個好的交友地點

在系館可以問他(不熟的人)修什麼課,…通常是因為同年級,在同一個空間就會很自然而然的由某一方開啟話題;在教室裏面要有點勇氣才可以開啟話題,有時候就算聊開了可能也會因為上課而中斷,因為上課會讓你不知道該聊到什麼程度,如果聊得正熱烈卻被上課中斷,很難在下一堂下課再繼續下去。系館沒有這問題,可以想到什麼就講什麼,很自由的聊天。

系館不僅是讀書的場所,也是娛樂的場所。當周圍都是認識的人,當大家為了同一份作業,或同一個活動而一起在同一個空間奮鬥時,這種「戰友情」昇華了待系館的人對系館的感情

無法脫離群體而生活

儘管系館提供了課業與情感交流的需求,相對的,它也綁死了一些渴望自由的人。因為必須一群人一起討論課業,無法單打獨鬥的解決所有作業,在與一位朋友閒聊中他提到,即使沒有很喜歡和系上的人相處,仍為了交流作業的資訊而勉強自己去系館與人交際。

原本大學的生活與國高中很不一樣,國高中的交友方式是大家密切待在同一個地方(即教室),日久生情;而大學因為不再有一間固定的教室可以提供這樣密集相處的機會,要交友必須主動出擊;或者習慣一個人行動。

然而在資工系,系館取代了教室;有朋友說,他只要坐在系館,什麼都不動,就能交到朋友,這正是國高中的交友模式,被延續到了大學,也因此他發現已經在系上找到歸屬感的人,去玩社團的人就會比較少;另外他覺得資工系的人不像管院看到沒什麼交集的人,在路上看到就會直接閒聊。

然而,管院的交友模式,實際上才是正常大學生交際的方式,因為大部分科系是沒有像資工系系館這樣的一個交誼環境,可以讓足夠多的人在同一個地方密集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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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指明明自己會某個東西,卻不教別人,怕別人與自己競爭成績、搶實習機會等等。 ↩︎

  2. 典出《馬太福音》第13章第12節:「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 ↩︎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2) - 討論課業的風氣

前一篇提到台大資工系天分與實力的落差,且這種落差於入學前就已存在;為了追上領先的人,正如古訓所言,「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資工系有非常盛行的討論風氣。

程式作業的特殊性質

程式題目和其他形式的作業有很大的不同。與社會科學相關的課,作業形式諸如心得、文本摘要、分析史料,這種作業是開放式的題目,仰賴個人創造力的發揮,並不需要借助同學的幫忙,有時候與他人交流反而會限縮了自身想法奔騰的方向;若如物理、化學、統計,通常都有標準的過程或答案,即使遇到困難也可以上網查或抄同學答案,而不需要討論;但寫程式並不屬於前述之形式。

寫程式題目是一個極需創造性的活動,這種創造性體現在只要題目要求撰寫的程式碼夠長1,一百個人會寫出一百份不一樣的程式碼,而不應該有完全重疊的內容;這點如同寫作文,人人皆拿到一樣的題目,但最後各自表達的東西並不會完全相同;因此,許多課的教授會用一個專門抓抄襲的程式,比對每個人的程式碼計算相似的程度,即使是改動程式碼順序、變換變數名稱2這種嘗試以一點點小的改變來躲避抄襲嫌疑的行為,在抓抄襲程式的比對下也只能被打回原形。

程式作業

程式作業

然而,和寫作文又很不一樣的是,寫程式有正確的答案。程式講求輸入與輸出,若程式運行的結果正確,則輸入什麼資料,輸出的答案一定只有一種可能。物理、化學實驗亦講求輸入與輸出結果要相符合,但由於有太多可能干擾的因素,包含天氣、器材問題等等,而不能盡如人意;電腦程式卻是非常死板的,發生問題,反求諸己一定找得到答案。

舉個也許並不太恰當的例子,設計的程式像是一台烹飪機器,把各種食材丟進這個這台機器,最後它一定會給你一道顏色、香氣、味道都正確的料理,且這道料理是被標準化的;然而,機器內部的管線是怎麼設計的?它是先處理哪一種食材?加熱使用什麼方式?這些都考驗設計者的創造力,兩台機器內部構造一模一樣的機率趨近於零。

此外,這些程式作業的難度通常極高,例如演算法相關的必修課是由「真強者」出題,如《ADA》的一次大作業往往要花上 20-30 小時。3

所以寫程式既是創造性的活動,同時又要求必須有正確的答案而無法天馬行空的發想;加上難度極高,使得學生必須找人一起討論。 有些如管院、社科院開設的課也需要分組討論作業,但這種課程的分組是由於課堂要求,較為被動;資工系的作業雖然可以以個人的方式完成4,由於前述程式作業的特殊性質,使得人必須主動的尋求群體幫助

德田館

程式作業的特殊性質是得以形成興盛討論風氣的內部因素,而資工系系館德田館作為外部因素,提供了實體討論的絕佳地點

德田館坐落於台大的楓香道上,靠近辛亥路,旁鄰社科院、女九餐廳與總圖書館,外觀方正,白紅磚交替,大門則有凸出之圓柱狀挑高空間作為出入口與遮風擋雨之處;德田館一到二樓為上課教室;三到五樓則為教授研究室與實驗室,出入者多為碩博生與大學專題生;地下室則為專屬學生的交誼空間,由學生自主管理。

德田館外觀

德田館外觀

跟著大門右側的旋轉樓梯走入地下室,放眼望去是一塊被稱為舊館的遼闊區域;舊館由大一到大四區四個區域,加上兩間作為麻將間、雜物間的狹小隔間組成;每個年級的區域有幾張長桌與一些沙發、藤椅、電腦椅隨意擺放著,大三與大四區各額外有一間約十坪大的房間,除了麻將間、雜物間與大三區、大四區的房間以外的空間皆為開放式;舊館的空間大到四個年級的區域足以有明顯界線分隔開來而不會混淆;兩張桌球桌分別在舊館的兩頭,而除了麻將間的麻將桌以外,還有一張麻將桌也放在舊館的四不管的地帶,時常可以看到學生就呼朋引伴的在舊館打上幾圈麻將,或是乒乓球的聲音也常常不絕於耳,要排練系上活動如週、之夜、營隊的表演時也必會利用舊館或中庭。

十分寬敞的舊館

十分寬敞的舊館

走過大二區、桌球桌,推開鐵門,即是作為自習室之一的新館,新館的配置極為簡單,由十張長方形桌子、二十張電腦椅拼湊成一個區域,在長方形的新館中有四個這樣的區域;側邊尚有幾張長桌與椅子,並有一片窗戶可以觀賞中庭的風景,以及排列整齊的學生的系櫃及櫃子上密密麻麻,約有兩百多座的獎盃,這些獎盃多為資工系系隊比賽所獲得。

作為自習室用途的新館

作為自習室用途的新館

新館入口的右手邊是一間稱為裏新館的房間,儘管也作為自習的用途,它與新館的配置有很大的不同。由隔板隔出一個一個,共四十個類似於辦公室常見的隔間,扣掉這些隔間所餘的空間不大,且走道狹窄、四面皆牆。新館尚可飲食、小聲談話,裏新館則嚴禁飲食、交談。

作為自習室用途的裏新

作為自習室用途的裏新

綜觀系館5格局,舊館的空間最大,且有空曠地方可以讓學生練習表演,新館其次,裏新最窄;若僅考慮桌椅數量,舊館約可容納 80 人,新館約可容納 95 人,裏新則可容納 40 人。

系館的包容與三館之差異

若要將會待在資工系館的人概括化的稱之為「系核」,是有失偏頗的。

台大的許多系即使有交誼空間,也僅只有一間教室的大小,這麼小的空間很自然的便會被系上在人際關係中較有權力、且排外的群體,也就是所謂的「系核」所霸佔,如生傳系及管院各科系;有些系則須和學院其他系共用交誼空間,如社科院各系;然而資工系館的空間大到足以容納夠多不同的群體,這種包容恰恰體現在舊館、新館與裏新的差異性上

由前述的系館格局,我們可以畫出一道吵鬧到安靜的光譜,舊館既有乒乓球來回、搓麻將的聲音,也因為是開放式空間而使得不同群體的討論聲此起彼落;新館雖偶爾有交談聲,大家仍會在意是否打擾他人自習而盡量控制音量;裏新則宛如 K 書中心,氣氛肅殺,針落有聲。

無論是筆者實際觀察或訪談,皆發現愈外向、愈喜歡參與活動的人愈傾向待在舊館;喜好安靜、內向的人則偏好裏新;新館不僅在空間上作為舊館與裏新的交界,也在舊館的吵鬧與裏新的壓迫之間取得一個很好的平衡。

例如一位常主辦系上活動的同學提到,雖然他比較喜歡安靜做事,因此有時會去新館,但如果做的事沒有很重要、急迫,就會選擇在舊館跟朋友聊天打屁,覺得在舊館比較快樂。

另一位喜歡在新館讀書的同學則說,裏新是在很危急,完全不想要被打擾的時候才會去,但平常讀書並不會想要完全安靜,裏新對他而言太安靜了。

過去常待新館、現在則喜歡待裏新的同學提到,他以前待新館是想認識人,而且熟的人也都待在新館,現在則覺得裏新比台大的總圖自習室更適合讀書,冷氣強、網路快,又安靜。

所以,如果我們狹義的解釋系核為外向、喜歡參加系上活動、愛交朋友的人,則系館絕不僅僅只容納這樣的一個族群,即使不喜交談,希望能安靜讀書的人,也有裏新可以接納這樣的族群,而新館不論是作為內向者的交誼場所,或是外向者的讀書地方,均具有足夠且適當的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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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絕大多數的資工系程式作業均符合這樣的條件。 ↩︎

  2. 若對程式沒有概念的讀者,可以想像如寫作文將逗號換成分號、變換語句順序,即使內容有微小的不一樣,仍然可以透過肉眼或程式來辨明有沒有抄襲之事實。 ↩︎

  3. 該堂課一學期共四次大的作業,準備的時數視個人天分與有無同儕提點有關。 ↩︎

  4. 雖然也有需要分組做 project 的課,但多為選修課,必修課以個人作業為主。 ↩︎

  5. 以下本系列文所提及的「系館」皆指系館地下室。 ↩︎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1) - 天賦與實力的落差

關於本文的前言與導讀,請參考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 前言與導讀

「看看左邊的同學,再看看右邊的同學,你們其中一人不會過。」出自大一必修課《計算機程式設計》(以下簡稱計程)授課教授劉邦鋒的名言,三分之一的被當與停修比例,每年都震撼教育了一番台大資工系的大學新鮮人——即使他們在入學前都是天之驕子,成績極為優異。這堂課作為大學的第一堂課,帶領資工系學生初登大學的知識殿堂,卻也是從這堂課開始,使得資工系,與台大其他系相比,逐漸產生了一些幽微的不同。

計程

《計程》的計分方式是考試佔比 100%。每周一個小時的上課,之後便是一個半小時的上機考,學生會登入被暱稱為批改娘(JudgeGirl)的考試網站,並在網站上看到程式題目,他們必須寫出滿足題目要求的程式碼,上傳到網站,解題的結果將在上傳後幾秒內顯示於網站上,分為 AC(Accepted,通過)、WA(Wrong Answer,輸出答案錯誤)與其他六種錯誤結果,唯有拿到 AC 者表示滿分,並且可以提早離開考場;若結果非 AC,則可以反覆修改程式碼並容許最多 15 次的重複上傳,直到考試時間結束。

JudgeGirl 上傳程式碼的過程

JudgeGirl 上傳程式碼的過程

每個禮拜皆要上機考,一題六分,共十八個禮拜,若僅僅是希冀及格的人,也需要十個禮拜都拿到 AC;況且許多人在過去的教育制度中順風順水,甚難接受自己在這麼重要的必修課中拿到 B 或 C 開頭的等第,故在學期中後段,有些人換算成績,即使有機會低分通過,最終也會選擇停修;二修、三修《計程》的人並不在少數。

程式先修者與「真強者」

電腦、網路,對筆者所處的 Z 世代可以說是唾手可得,或許是興趣使然,也許是課業、做科展或打奧林匹亞競賽緣故,他們接觸程式的契機各異,但在資工系裡,確實有基數不小的人在大學前就已經有程式基礎。

《計程》的授課教授也明白,有些人的程度已不需要修這堂課,故設置了一條非官方的免修制度「真強者」,只要符合資格並申請,就能免去每個禮拜都要上機考試的輪迴。

這群全部人數僅佔約一成的「真強者」們多為國際奧林匹亞競賽的保送選手,他們於高中參加資訊奧賽1,獲獎後經由保送選擇資工系就讀。由於奧賽高強度的培訓,他們在程式的演算法均有相當高的程度,故包含《計程》、《資料結構與演算法》(Data Structure and Algorithm,以下簡稱DSA)、《演算法設計與分析》(Algorithm Design and Analysis,以下簡稱ADA)等程式必修課他們都能輕鬆通過,而這幾門課對於絕大多數高中未曾寫過程式,遑論是打過競賽的人,卻堪稱是大魔王,各自足以讓他們砸下每個禮拜 10-20 小時以掙扎求生。

電神與裝弱文化

「電」原是用於形容數理天才之形容,後來跨越至全部領域之強者。起源地來自北中南各高中數理天才於各種選手訓練營互相尊稱對方之形容詞。2

這種尊稱別人為「電神」的互動方式於「真強者」族群內廣為流行,並且也擴散到真強者以外的族群。許多人會用這樣的方式交流:

某甲:「你剛剛計程那題有 AC 嗎?」

某乙:「有啊,最後五分鐘好不容易才寫出來。」

某甲:「電!要怎麼樣才能跟你一樣這麼電啊?」

某乙:「哪有,我爛死了,作業都不會寫,我就是一個垃圾」

某乙最後示弱以回應某甲的吹捧,這種方式稱之為「裝弱」;「裝弱」與吹捧「電神」的現象實為一體兩面,陰陽共生的關係。網路文章你的學霸同學在裝弱嗎?指出:

聽到奧匹選手稱自己是「垃圾」時,十分震驚。後來慢慢發現,同學之間的對話充斥著:「阿這題我不會!」(意思是這題無法秒解,但依舊直接通靈,透視答案),「糟糕我考爆了!」(結果是海電全班,第二高分都看不到他的背影),「我真的是垃圾!」(明明就是學科能力競賽全國決賽的高手)。說話者高分貝宣揚自己的「弱」惹來一陣笑罵聲,旁邊的同學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對此現象,有真強者承認,平常生活的確會裝弱,一開始僅僅只是嘴砲,後來就變成一種習慣了;他覺得這並不是很好的生態,也會盡量在新的社交圈或環境中避免裝弱,然而遇到認識的人多少還是會脫口而出。

另一位朋友雖然並不符合「真強者」的定義,但也自認是裝弱的一份子,她說:

因為知道最強的是什麼樣子,相形之下知道自己沒那麼強,其實很弱。例如考試前有些人會嘴說自己都沒什麼在看,如果要說「自己都讀完了」感覺應該要是像阿神那種(最強的人),想到那種人就會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資格說這種事情。…裝弱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讓自己留餘地(避免考差)…不在意成績之後就的確比較少裝弱了,但也是因為大三大四比較少遇到人,就比較不需要偽裝。

上述內容點出了幾點裝弱風氣存在的原因:首先,裝弱作為一種反話的幽默,也是試圖展現謙虛的表現;其次則因為天分、實力的差距——當被問到「覺得資工系的天分落差大嗎」,筆者訪問的許多人都指出標準差非常大,強的人是真的很強,所以即使已經被大多數人認為是強者了,但離最強的人卻還有一大段距離,這時候裝弱也就是出於無奈但又合於情理的行為了;又,能考進台大資工系的大部分都是對自己要求極高的人,才能在現行教育制度下有足夠好的表現,因此裝弱一方面是完美主義下,對自己標準甚高的產物,另一方面也是留一條退路,在表現差勁時還能自欺欺人,保護自己的手段;最後,亦有人指出,裝弱有時候是為了打嘴砲,想快點結束對話,避免進一步對談的方式。

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吹捧電神與裝弱的風氣,雖然起源於競賽圈為主的真強者,但因為上述的種種理由,而逐漸擴散到其他族群,並且在使用上變得氾濫。

許多資工系的同學也坦承,他們即使討厭這種互動的方式,有時候還是會裝弱,以期可以更融入系上的群體,一如你的學霸同學在裝弱嗎?中作者的觀察:

高達七成以上的同學認為自己是他人「裝弱」的受害者,三分之一左右的同學坦承自己除了受害之外,同時是裝弱的「加害者」。儘管有些同學並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但不知不覺也習以為常或者囿於同儕壓力只能跟風。

有些尚未融入系上的人也因反感這種凡出口必稱他人電神、貶自己為垃圾的風氣而寧願不去系館與系上的同學互動。不過,裝弱與崇拜電神的風氣隨著年級的增長而有逐漸消退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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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也有些人是以數學、物理等其他科目的奧賽獲得金獎或銀獎後保送選擇資工系就讀。 ↩︎

  2. 出自【電】是什麼意思? - 街頭字典:搞懂流行語是什麼意思 ↩︎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 前言與導讀

在大學幾年的日子裡,時常使我叩問不止的大哉問之一就是:資工系的生活,和其他科系有什麼不同?

我在和外系的朋友們聊起學校生活時,總會有種如身處異鄉的荒謬感,許多資工系學生視之理所當然的事情,其他科系的朋友卻完全不能理解;反之,當我分享外系朋友的生活時,系上的同學則當作天方夜譚在聽,或許可以理解,但那種生活距離我們似乎過於遙遠而無法感同身受。

台大一共有 12 個學院、56 個科系,各系百花齊放,僅僅只是人數一項就有很大的差異,有些系僅二三十人一屆,比高中的一個班級人數還少,沒幾天就可以摸透所有同學的名字、外表;有些系如資工系一個年級一百五十人上下,到畢業時有一半同學的長相與名字對不起來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說更基本且深遠的差異,例如文理組、性別比,或是因為傳授不同的知識,所帶來的不同的價值觀。1

當然,要窮盡心力去探討每一項差異如何造成科系之間的不同是非常浩大,近乎人力不可完成的工程;但若僅僅只是描寫單一科系本身獨特的文化,就顯得平易可行得多了。

出於某些原因,我一直沒有把自己當作是純粹的資工系學生;也許是因為這樣,我可以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觀察系上的同學、環境,乃至整個系的文化。時日漸增,愈有心得,恰逢大學最後一學期修讀《文化人類學》,我便訪問了十數位橫跨不同屆的系上朋友,搭配大學三年的觀察,寫成了這篇《台大資工系民族誌》作為期末報告。原文在這

恰逢一代新人換舊人的升學季,於是將這篇民族誌做了一些微小的修改,依章節拆成數篇發表到部落格,希望能對後進的學弟妹有所助益。

雖然原文破萬字,整篇文的重點可以在三段內就講完:

寫程式這項技能(當然,無疑是資工系最重要的技能之一),由於其本身的性質,也因為天賦或者經驗的差距,使得一開始程度的落差就已經是肉眼可辨,在實力落差極大的環境下,也就茁壯了所謂「裝弱」與「崇拜電神」的風氣;而為了追趕前段班的人,大家則會抱團討論課業,加上程式作業的特殊性質,以及系館絕佳適合討論的交誼廳,都極大程度的助長了討論課業的風氣。

雖然系館讓大家可以盡情地交流課業、情感,但也因此將資工系分成了兩群人,使得來系館的人在互相討論中持續的成長;不常去系館的人,由於缺少強者與實體的討論空間,實力近乎原地踏步。然而因為系館的助益這麼大,也讓資工系的人被綁死而很難離開系館的交友圈。

從討論課業佔生活這麼大的比重,可以看出資工系的課業壓力很大,但是因為寫程式的性質可以輕易地引發人的興趣,甚至是讓人進入心流這種全神貫注的心理狀態;另一方面也因為穩定的出路,大部分人並不後悔選擇資工系就讀。許多刻板印象認為資工系的人不善交際,對於台大資工系的人而言,他們之中的許多人並不是不善溝通,而是比較不擅長聊工作(課業)、程式以外的話題。

以上是簡單的導讀,至於詳細的敘述與介紹還請看倌們自行點進以下的文章閱讀~

這一系列文,獻給過去、現在、未來是台大資工系的學生,也獻給與自己不同科系的生活懷有好奇心的人們。

目錄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 前言與導讀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1) - 天賦與實力的落差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2) - 討論課業的風氣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3) - 系館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4) - 課業壓力與刻板印象

台大資工系紀實與心得 - 後記


  1. 舉例而言,法律系、社會系在意的價值諸如廢死、女權,就與獸醫系在意的動保議題很不一樣。 ↩︎

大二回顧

大一的回顧文拖到大二寒假才寫已經令人髮指1,大二的回顧文居然都快畢業了才發更是駭人聽聞,固然是因為懶癌發作而未動筆,然而大二這一年作為人生目前為止最快樂的一年,遲遲不想寫回顧文,也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情:如果用具體的文字記錄這段經歷,是不是反而摧毀了回憶本身特有的朦朧美?況且,我怎能自大的認為我可以用文字去承載一整年的點點滴滴?但人的記憶終究有限,且回憶隨著時間而愈來愈模糊,姑且就還是來寫一些回顧吧。

修課

不免俗的先提一些課業的部分吧。

我一直有想要雙主修法律的夢想,然而大一因為簽不到法律系的課2,就沒有認真準備雙主修的考試,但也因此多了一年的緩衝可以好好思考這件事。在大一一整年中常常慮及此事,愈來愈傾向放棄3,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暑假實習的單位問我要不要在大二的學期中繼續工作,能多一份收入4對我而言是相當大的誘惑,但勢必就要為了兼顧工作而壓低修的學分數,也就離雙主修的路更遠。最後我延續了實習,順勢就放棄了這個高三以來的夢想。

放下執著的同時,倒也多了更寬廣的一片天空可以更自由的選擇我有興趣的課程。雖然不再想要雙主修法律,但對法律的興趣沒有變,所以我修了憲法與刑總一、二;高中就對管理學很有興趣,加上實習接觸到不少公司實務的運作,故也多修了幾堂管院的課。

再值得一提的是我上了一整年盧桂珍老師開的國文課,講授的是老莊哲學,老師上課不拘泥於文本,且因著她過人的親和與關懷力,總能將溫暖照入學生心扉,學生都很樂於和她分享自己的煩惱。太陽底下本無新鮮事,大學生的煩惱不管隔了幾年,不外乎是一些同樣的事情,而聽老師信手拈來這些過去學生的生命故事,並與老莊的理論相互映照,彷彿自己的煩惱也因此而緩緩消融。這堂課的時段是星期五下午,恰好洗去了我一整個禮拜以來在課業、社團與實習的疲憊。5

算一算,我這一整年修的學分數也不少,二下更是修了 25 學分,還導致了四學期以來最崩潰的期末,但也是如此才開啟了提早畢業的契機;而資工系的學分少於外系的學分,這無疑也是快樂來源之一: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甘於單調的人,系上同學避之唯恐不及的外系課,對我反倒是很好的調適,而這一年能夠有法律、管院乃至老莊思想的灌溉,讓我在資工系繁忙的課業之中有片刻可以喘息的空檔。在實習中我確定了未來工作的方向,是系上甚少著墨的領域,因此修資工系的課在大二以後,對我而言,也就僅僅是為了畢業而已,當然我也不否認修系上的課仍然有其樂趣,但想想那些課的負擔之重,於我還是能避則避吧。

綜上所述,這一年的課表,不論是內容或負擔量,對我而言都是挺滿意的,也有不少收穫。

實習

實習和找實習,挺意外的成了一部分的大二生活。

前面提到我繼續待在暑假的實習單位,不過沒多久就遇到國泰金控開了一個實習計畫,因為這個計劃給的薪水以學生而言實在不少,加上當時程式、技術都是自學來的,雖然總是可以搭出可以運作的架構,但是總覺得應該要去大公司看看最佳實踐(Best Practice)是怎麼做的,其實那時的想法是有點過於天真了,大公司不見得就在技術上比較先進或完善;但最後的確收穫和預期相符,倒也是運氣很好。

於是,大二上學期的後半段就微妙的同時做兩個實習,但也沒持續多久,因為在 NTU COOL 的工作遇上很大的瓶頸,而做兩份實習對那時的我算滿吃力的,同時我又對國泰的工作做得挺有興趣的,後來就淡出了 COOL 的這份實習,之所以用「淡出」,是因為我沒有提出辭呈,也沒有解釋為什麼沒去,而 COOL 的同事也很知趣的沒有追問。回顧我大學三份實習,不謙虛的說,每一份工作都有可圈可點,超乎主管期待的表現,然而在 COOL 的這份實習虎頭蛇尾,對比之下的確是滿糟糕的汙點。

在國泰實習是技術成長最快、開最多眼界的時期;不過撇除實習的收穫,我大二若不是與蛋研的人混,就是在系館和同學討論課業,偶爾和老友相聚,甚少有獨處的時間,然而上班日的中午,我一個人走在信義區的永吉路 30 巷,一邊感受著身旁上班族的喧囂與匆忙,一邊物色要踩雷哪間沒吃過的餐廳,短短一個半小時卻是我一整個禮拜中少數可以專注跟自己相處的時候,而這種獨處的快樂是無法輕易被其他體驗所取代的。

國泰的實習只簽到六月底,於是在下學期時我就開始尋找升大三暑假的實習。雖然國泰是大公司,進去後我才發現軟體部門也是很接近新創的風氣,而且因為在進行數位轉型的緣故,很多技術都是處於從零到一,建立或引入的階段,這樣的環境當然對我這種菜鳥實習生而言可以學到最多東西,不過也仍然會想要見識真正的大公司團隊,所以找第三份實習時我海投了十幾間公司,幾乎都是以大公司為主,最後也如願的拿到了 intel 的 offer。這段歷程我分享在 ptt,得到不少迴響,也是到這時候我才對於自己在程式上的實力有一個比較明確的認知。

社團

大二一整年很重要的社交圈當然就是蛋研社,由於是核心幹部之一,在蛋研的生活非常充實忙碌,加上團隊感情好,大小聚會不斷,完全的滿足了我這一整年的社交需求。

撇除在蛋研系列文中提到的活動副社的職責以外,我也參與下學期蛋糕週籌備產品的行列,以及教了一堂社課,雖然因此而失學近兩個禮拜,很開心在社團生活中並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其餘關於收穫、感想或甘苦談,在蛋研系列文都寫得很清楚了,就不在此贅述。

平衡

回顧這一年所做的事情,也就是在課業、實習和社團三個圈子之間互相平衡,每個圈子都有各自挑戰的地方,但也因此讓我可以非常容易地活在當下。在大一回顧文中提到有一段時期我因為生活重心單一而過得不太快樂,而大二恰好是完全的相反,我一直能不偏不倚的同時兼顧這三個圈子,偶爾會在某個圈子遭遇挫折或不快,也能很快的在另外兩個圈子找回快樂。

我在被習慣的快樂一文中曾提到快樂的其中一種方式是將大的快樂分成多次享受,大二這一年就遵守著這樣的規律:雖然每個圈子都有很讓我享受的快樂,但我不會過度依賴某個圈子,能夠以一種較為瀟灑的姿態遊走在各個生活圈,也就能因此專注在每個當下,這也體現了我和朋友一再閒聊到我所謂「追求經驗多元化」的人生觀,這是另一篇文的範疇,照例在此按下不表。

前面花了一些篇幅談國文課得以讓我沉浸的老莊思想和實習的獨處,雖然時間都不長,卻能讓我很有效率的充電,其實也是因為生活的其他時候太過充實,而使得這些短暫的片刻更為珍貴,就像被習慣的快樂一文裡面提到的,正是稀缺性使得我們對快樂有更敏銳的感受。

我在大二時便想過,這一年的模式無法複製到大三:社團要卸幹;而學分的限制也沒辦法讓我在大三時還可以修這麼多資工系以外的課;隨著畢業日期的逼近,要再拓展生活圈也不容易,也因此更顯得這一年的生活可貴,而大三的生活也應證了這樣的想法無誤,幸好我在當時就已有這樣的預測,才能更珍惜那些讓人平靜、快樂的片刻。


  1. 這裡的令人髮指是趣味性的誇飾用法,在我各篇文章中應該可以看到不少這種刻意誤用成語的痕跡,後面的駭人聽聞同理。 ↩︎

  2. 法律系的課一向排外,加上想雙主修法律系的人不少(多半是政治系和其他文組科系),所以加簽名額就更難搶了。 ↩︎

  3. 為什麼想雙主修法律,還有我放棄的理由是什麼還滿值得寫的,但非本文重點就暫且先略過,之後有機會再另開一篇文。 ↩︎

  4. 我大學一直是處在需要自己負擔支出的情況,可以參考被習慣的快樂一文。 ↩︎

  5. 談競爭的 The Road Less Travelled 一文也多少是受到這堂課的薰陶而寫出來的。 ↩︎

蛋研 (3) - 催化劑

前兩篇請看:蛋研 (1) - 偶然蛋研 (2) - 合作

計畫的細節

辦活動看似光鮮亮麗,背後卻是無數微小的細節所堆疊出來的成果。以前一篇文提到的食物賓果為例,我事先準備了每組各一個大夾鍊袋讓他們放賓果板、零錢與發票,若無夾鍊袋,他們用手拿這些東西,其實也不會影響到活動進行,但就會惡化了遊戲的體驗,而我深信這些細節,即使參加的人都不見得意識得到,卻是影響大家對活動滿意程度的關鍵。1

再例如社內最大的活動蛋糕週,從預購要分幾個取貨的時段、一個時段賣幾份產品,到產品如何保冷、運送,工人的人數要怎麼分配等等,這些細節若無考慮清楚,畢竟是對外的活動,輕則手忙腳亂,重則影響社團名聲。

我通常會在活動的前夕,以食物賓果為例,閉上眼睛想像我是參加活動的人,從搭捷運到集合地點開始,我這時應該做什麼?遊戲開始前要先讓我和其他組員破冰嗎?那等等去玩遊戲時會不會就無話可聊?吃完一家店我是不是要拿筆出來劃記?但我沒有帶筆? 透過想像,具現化整個活動的流程,就會知道有哪些細節是在籌備階段就可以先預備好的,這個技巧被我用在後續無數場活動都有不少的收穫。

解決問題

計劃得再好,人力始終有限,總有意想不到的變化在轉彎處打你個措手不及,這時就只能見招拆招的解決橫亙在眼前的困難。

我們當幹部的後半段開始被 Covid-19 的陰影壟罩,原本寒假因為疫情而延長,我們歡呼多撿到了兩周的假期的同時,也決定藉此機會辦一場出遊。找民宿、排行程、訂車票、買保險,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怎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隨著疫情的白熱化,好幾個人陸續因為家人的壓力而被迫退出,我們2也擔憂出事而努力的調整行程以降低風險,卻始終無法找出一個讓人滿意的折衷方案,眼看時間愈來愈近而疫情愈來愈熱,最後我們在出發前夕將我們想到的所有腹案及細節交由大家投票,而大家也體貼我們的難處而決議取消出遊。

被疫情弄得雞犬不寧的還有蛋糕週,過去週的形式都是社團擺攤讓人排隊購買蛋糕,但為了避免群聚,我們這屆改用預購取貨的方式,然而為了應付公佈表單後蜂擁而上的訂單,我寫程式讓 Google 表單可以隨著訂單的增加,自動顯示剩餘的商品數量;也寫了一個後台的系統讓總召可以方便的在試算表打 y 或 n 就能自動寄確認信給下訂單的顧客;我另一個同社、同系的朋友則寫了好看的表格,用公式整合每一天的商品數量。由於我們是很臨時得知擺攤被禁止,於是我在很匆忙的一天之內研究一套我不熟的程式語言,用我沒用過的工具測試整個系統,為此還熬夜熬到凌晨快五點,所幸趕上預定的開放預購時間,而萬幸的是,整套系統在五分鐘內擁入了幾百筆訂單也沒有出什麼差錯。3

下學期的社遊,總召們原本已經花了好多時間與心思,設計好 RPG 的劇本,但由於前一次社遊反應平平的教訓,我跟趴呢在看過劇本之後,猶豫再三後決定改變社遊的形式,與總召溝通與道歉後,他們很快的理解並協助我們重新策劃以模擬幹部工作為主題的社遊,而最後也取得很完美的成果。我好喜歡蛋研 31 屆的一個原因是大家都這麼的敬業,可以很理性的就事論事,而各自在崗位上的能力也是非常傑出,同時大家的感情又是這麼的好,就算已經卸幹一年了還是常常聚會。

過去玩學生社團很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感情和效率難兩全」,如果團體內部的感情太好,其一是容易仗著大家感情好而怠惰不認真做事,其二是就算知道誰的表現差強人意,也會礙於友誼而不敢大肆的批評;然而如果人人講求效率,未免又顯得過於冷血而不近人情。我一直覺得這是至理名言,直到遇到蛋研 31 屆後我才明白,只要團隊的成員足夠成熟到能明辨事情的輕重緩急、能把本來銳利的批評以真誠烘成溫和的建議、能理解並真心的認同團隊共同的目標並為之努力,要感情和效率兼得並不需要什麼神奇的魔法。想想蛋研 31 屆的人數之多,卻幾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素質,不禁覺得又更難能可貴了。此為後話。

想像力

很喜歡活動副社的一點是不像社長需要扛下整個社團的責任,但又權力很大,想到什麼有趣的點子有一片很大的空間可以自由揮灑。

一個月一次的午聚,是為了找大家來吃個飯以聯絡彼此感情,既然只是需要有個聊天的場合,訂個便當敷衍了事也就得了;但我和趴呢都是愛折騰的人,於是我們從一開始保守的便當、披薩,到煮火鍋、熱紅酒、巧克力鍋,原本還有要野餐但因天公不作美而作罷,也謝謝大家都願意配合我們胡搞瞎搞。

前面提的下學期社遊也是一個例子,歷屆的社遊多缺少與蛋研本身有關的元素,總覺得甚是可惜,剛結束的蛋糕週給了我靈感:何不先讓下一屆提早體驗幹部們準備產品時,兵荒馬亂的感覺?剛好蛋糕週這種需要總召、產品製作人、採買、美宣同心協力產出並行銷產品的活動很適合讓他們了解幹部真正的工作內容,而最後「一日蛋糕週」的活動也獲得很好的回饋。

對人際的敏感度

這一年中比較常感覺自己不夠有創意,有些活動僅辦得中規中矩;不過如果想像力過於奔騰而脫離現實,可能就無法吸引到人參加,像是午聚我們曾覺得單純只吃飯閒聊可能有些無趣,所以我們在某次午聚嘗試讓大家分享自己喜歡的甜點店,但也許是覺得不太自在吧,大家並不喜歡這種刻意的分享,所以後來午聚我們觀察大家聊天的氣氛也還不錯,就沒有再刻意要求大家要聊什麼話題。

寒假舉辦幹訓時,恰逢社長生日,我們就找大家,偷偷利用做蛋糕的空閒寫卡片,在幹訓的最後給社長一個生日的驚喜。蛋研的人這麼多,彼此關係錯綜複雜,想要幫誰慶生都無法動員到整個社團,畢竟有親疏遠近的差別;惟獨大家都樂意替社長慶祝生日,即使不是所有人都和社長很親近,但大家都認同社長就代表了整個社團,並不是因為職位本身,而是社長接幹以來的所作所為就深獲大家的認可。當然大家平常不會特別聊這些,就得靠日常的閒聊與觀察;而如果沒有這種認同感作為基礎,我們不見得會辦,以免自討沒趣。而也是藉由這樣臨時起意的活動,讓平常不活躍在社團活動的人,能透過幫社長慶生的方式更參與、認同整個社團。

催化劑

當幹部的那年跨年,幹部群約在麻辣鍋店跨年。吃飽後,我們一群人浩浩湯湯的到我租屋處去續攤,我們一邊喝著我的藏酒,一邊玩桌遊,也聊彼此的內心話直到通宵。這場聚會應該是我們逐漸脫離普通朋友而變得更熟的關鍵,於我現在看來也挺有象徵意義。

我很喜歡把活動副社比擬成酒,而酒在聚會中往往是情感的催化劑。就像這場跨年的聚會一樣,如果大家沒有我的租屋處可以去,以當時跨年夜又臨時起意而言,最後可能因為找不到適合續攤而又可以暢聊的地方,就不了了之,也就錯過了一次深化彼此友誼的機會。

所以如果要總結我一整年所做的事情,其實就是催化大家的感情。沒有催化劑的化學反應一樣能進行,只是速度較慢;反過來說,就算有催化劑,只要成份不對,也就是個性不合,即使有活動副社辦的大大小小的聚會,大家感情也並不會就變得很融洽。所以雖然表面上我們這屆感情這麼好有很大一部份要歸功於活動副社做的事情,但我堅信是我們的幸運--剛好,我們的活動辦在了對的人身上。

身為催化劑,雖然協助化學反應,本身卻不參與其中。我很少有真正身心靈融入整個團體的時候,然而這是因為我很難割捨掉自我的存在,況且我的能量來源來自獨處,而非與他人互動4;然而,不論是在蛋研裡還是蛋研以外,我一直熱愛揪人聚會、辦派對,聯繫身旁的友誼,對我來說,僅僅是看到他人的快樂就足以作為我的快樂了。

To be continued… (or not to be continued…)


  1. 使用者體驗(UX,User Experience)雖關乎設計,在設計網站、APP 卻是很重要的一門學問,例如按鈕要用文字還是圖標表示、在有限的空間內要放多少文字或按鈕,才能既充份表達資訊,又不會造成使用者困惑等等,這些其實是很細微的差別卻會很明顯的造成使用者願不願意繼續使用設計的產品。 ↩︎

  2. 本篇文如果只提到「我們」都是指我與另一位同為活動副社的趴呢;如果「我們這屆」則是指蛋研 31 屆。 ↩︎

  3. 這裡要慶幸我和我朋友在資工系都是屬於實作派的,雖然這時我們才大二但各自已經有豐富的開發經驗;保守的說,至少有七成以上的資工系同學遇到與我們相同的處境是寫不出能解決問題的程式碼的。 ↩︎

  4. 可以參考星座與 MBTI一文。 ↩︎

蛋研 (2) - 合作

前一篇請看:蛋研 (1) - 偶然

職責

活動副社,從名字就可以知道主要的職責是辦活動。雖然蛋研社的社課都在教怎麼製作甜點,同時卻也藉由很多的活動與聚會將彼此聯繫起來,這是我喜歡蛋研社遠勝於調酒社的原因之一。

在我當幹部的這一年中,我們辦了一學期一次的週1、社遊、幹部遊、迎新,暑假的蛋糕營,寒假的幹訓、寒訓,以及一個月一次的午聚。活動副社在這些活動中,會自己擔任總召,或是找適合的人擔任總召,並作為副召的角色和總召開會、協助總召處理大小事等等;另外幹部群有時候想要找樂子促進彼此交流,也會找活動副社出點子和規劃臨時性的活動,例如和咖啡社的聯合社課、跨年聚會等等。

蛋研有社員 80 人和幹部 40 人,是破百人的大社,算上前述的大大小小的活動,可想而知活動副社是一個非常充滿挑戰的工作,所幸我們這屆選了兩個活動副社,兩個人分擔工作就比較應付得來,而也是在這種環境中我得以收穫快速的成長。

我們在辦完每個活動後都會發回饋表單詢問大家對活動的意見與滿意程度,在這些匿名的回饋或是日常的閒聊中,可以知道大家真的都很喜歡這些活動,這無疑是我的榮幸。

其實在接幹之前,我並沒有太多籌辦活動的經驗,唯獨我過去為了強迫自己社交而參加很多的迎新、營隊等等,然而參加活動是一回事,與籌辦的經驗還是很不一樣;而這一年主辦了這麼多場牽涉到數十人的活動,如果沒有發生任何大到值得拿來閒聊的過錯已經是足夠了不起的成就,我們2還能妙手偶得幾場讓大家耳目一新的佳作,更是難得;也許是恰好我的特質很符合這樣性質的工作,但更要感謝我的趴呢與所有蛋研 31 屆的夥伴。

平等的合作

或許是我見識淺薄吧,在我的人生經歷中很少看到真正平等而又有效率的合作關係。學生常見的合作模式如正副社、總副召,都隱含了上對下的階級關係;即使是多個總召,或團隊內表面關係平等,仍然多有隱微可見的強弱關係;若無強弱關係,也多是在一開始團隊就分工分得逕渭分明,最後再合併各自工作的成果。

想想也滿合理的,一段平等的合作關係受到彼此能力、想法與積極程度很大的影響,如果合作對象的能力不強又很積極,就得不斷的拒絕或改善對方的提案;如果對方能力足夠但因為忙碌於其他事情或種種原因而沒有心力認真合作,自然也不會有好的合作體驗;最後即使能力與積極程度彼此相稱,討論一件事沒有共識時,就得花很多時間與心力去說服對方,以找出最好的解決方式。

所以前述的強弱關係,不管是因為能力、積極程度的差距而自然發展出來的,還是因為原本位階就有高低之分,又或者是成員之間有意識的退讓,都是為了降低因多頭馬車而造成的溝通成本;同樣的,先分工也是讓彼此的工作盡量的不重疊,以避免爭執。

正因為能力、想法、積極程度三者都合的對象太難找了,如果礙於人情而無法發展出明顯的強弱關係,則多數的合作會以不滿作結;即使強弱明顯或分工明確,私以為這也不是健康的合作,彼此的想法只有部分或甚至沒有接觸,如果只是為了「完成任務」那自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果彼此真誠不保留的討論,是不是能激盪出更有趣,超出一個人所能想到的火花呢?

後者就是我在蛋研這一年當活動副社所體驗到的。

趴呢

說來有趣,我趴呢跟我從來沒有認真的在每個活動時先討論誰做哪一部分,但在討論的過程中彼此很自然而然的就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工作。

我們的第一個合作的活動是剛接幹時,暑假的幹部出遊。我們在來回討論中決定了要在淡水老街玩食物賓果,因為遊戲是我提的,我就初步擬了玩法的大綱給她看,我趴呢提了一些意見,提議加入任務格的玩法,而我也從善如流;在我做好賓果板的初版後,她則加上背景圖片大幅美化;我確保當天活動的細節不會出任何紕漏,而她關注、照料每個參加的人的情緒,並去陪伴落單的人,而這些分工都不是事先溝通的結果,而是順著討論就發現自己可以去做哪一項工作。

礙於篇幅,就不一一這樣細述每個活動的合作歷程,而且行文至此發現實在太難把整個合作過程中的那種分工順暢、想法相似的氛圍以幾筆描繪清楚。

舉一個抽象的例子,如果我提議了 A,通常一般人會先想一下 A 可不可行,或是問我為什麼要提 A,那 B、C 怎麼樣;而我趴呢會很自然的跟我討論那 A 的下一步 A-2、A-3 要怎麼辦,有沒有 A2-2 的可能,而她提的可能也是我想到一半但還沒有打出來的想法,我完全不需要解釋我的想法,我們就這樣來回把 A 的所有可能和細節都討論完,最後如果發現不太可行,再回頭去討論 B、C 的可能。

在籌幹部的最後一個活動時,我問我趴呢,她覺得我們是相似還是互補?沒頭沒腦的問題她卻給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答案:「想法相似,個性、能力互補」沒錯,我們對活動的想法與事情的看法都非常的接近,使得我們在討論、規畫活動時彼此都不需要有太多的折衷就可以很快的達到共識;她在團體內的親和力,以及照顧每個人情緒的能力是我完全無法比擬的,然而我對細節的嚴謹與細心也使得活動得以順暢無虞的進行。

前面提到我原本並沒有籌辦過很多活動,經驗不足的情況下,很容易顧慮東顧慮西:這個想法大家會喜歡嗎?那樣做會不會造成大家麻煩?如果是一個人,光是煩惱這些大概就被壓垮了吧。還好我和趴呢一直是密切無保留的交流,任何想法,如果對內有獲得另外一個人的認同,對外也就可以自信、無懼的推行活動,這是我擔任這個職位長久以來始終沒有感受到壓力的主要原因。

下一篇關於辦活動的心得,請見 蛋研 (3) - 催化劑


  1. 週是台大常見的活動,以一個禮拜為單位,科系、社團或友會的學生在校園裡面擺攤販賣東西,蛋研社的週自然就是賣我們自己做的蛋糕了。 ↩︎

  2. 本篇文如果只提到「我們」都是指我與另一位同為活動副社的趴呢;如果「我們這屆」則是指蛋研 31 屆。 ↩︎

被習慣的快樂

和一位朋友聊到,如果有得選擇,比起富二代,我寧願活出一個白手起家的人生,我朋友馬上表示同意,說她如果是富二代應該會無聊到想跳樓,雖然誇張了點,但這也是我的心聲,我們隨即往下聊其他話題;後來回憶這段,明明是很離經叛道的思想,我們居然能這麼理所當然的達成共識,倒也十分有趣。

快樂的關鍵?

高三放榜後,我去一間補習班當輔導老師打工,那時候上了一個下午的班也就賺個五百多,但拿到薪水的當下卻是滿滿的快樂,而且可以維持好長一段時間。

時間拉回到寫文的當下,我身兼四份工作,即使一樣還是學生身份,薪水也不可與高三同日而語;而上個月對發票發現賺到五百元,也就開心個幾秒鐘,隨即日子照過。

同樣是五百元,高三時可以抱之久久不能忘懷,而此時得到的喜悅卻如一陣微風吹過即忘,過去的狂喜與現在的無感都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快樂的關鍵,是不是並不在金錢的數字本身?是什麼造成了我兩種心態的差別?

享樂適應

追究其原因,高三當輔導老師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在打工之前,我一天不包含晚餐的餐費也就七八十元,所以五百元對當時的我無疑是一筆巨款;但現在我每個月賺兩萬多,隨著薪水和生活品質的提升,自然無感,想想五百元可連跑一次酒吧都不夠花呢。

心理學有個概念叫「享樂適應」,正解釋了這種奇妙又無奈的現象:雖然環境改變可以帶來快樂,但人們會適應這種快樂,並很快地回復到環境沒改變前的快樂程度。所以頭獎得主在中獎後快樂程度顯著的提升,一年後又歸於平淡;我們追求更高的收入,但被加薪的快樂僅能持續幾個月而已。

讀過經濟學的人對這個概念可能會隱隱的感到有點熟悉,因為在經濟學有同樣的概念叫做「邊際效益遞減」,口渴的時候喝第一杯水帶來的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但第二杯、第三杯…,之後每喝一杯水帶來的快樂逐漸遞減,如果喝到肚子很撐還硬要再喝一杯,反而覺得很痛苦。

享樂適應有個更形象的別稱叫做「享樂跑步機」,因為我們在生活水準上升之後沒有跟預期一樣快樂,所以我們繼續追求更多、更好的物質以換得新的快樂,就像在跑步機一樣不斷地奔跑以追趕快樂,但最終仍回到原地

貧窮是一種祝福

很久以前和朋友聊到,我以後不會給我的孩子太多錢,最好讓他上了大學就自己掙錢以經濟獨立,就像我走過的路一樣。

租屋那篇文中我提到租屋是為了用錢換時間,而當時的我其實經濟非常的不寬裕,所幸有學貸額外的支應才得以應付房租。既然房租於我是這麼吃力的支出,我就得說服自己租屋所換來的時間是非常的寶貴,否則我為什麼要租?1於是我盡量割捨不必要的耍廢與娛樂,只留下真的有熱忱的興趣例如調酒,多出來的時間得以精進程式的能力,也透過社交來保持一張一馳的平衡。

升大二的暑假已經行程排滿,但我還是在暑假前夕決定了第一份實習,一方面是覺得實習的生活應該會很有趣,但同時也是因為暑假的收入中斷,為了生活而不得不另謀生路。如果我那時沒有經濟壓力,雖然實習很吸引人,但在衡量暑假的滿檔行程之後,可能就不會投了;而這份實習卻是我職涯的起點,少了這項經歷,後面的求職之路不會這麼順利,也就泯然眾人了。

如果有充裕的物質條件,我還會有動力去逼自己過這些短期來看很痛苦、長期卻有幫助的生活嗎?雖然我已經想過人生的意義於我是什麼,並不缺內在的驅力,但人非聖賢,誰不想輕鬆寫意的過日子?擁有的物質愈多,外在驅力,即賺錢的動力,就愈少,也就需要更大的自律才能成就事情。2

從這個角度來看,貧窮反而是一種英文常說的 Blessing in disguise (偽裝的祝福),所以我很喜歡林則徐說的:

子孫若如我,留錢做什麼?賢而多財則損其志;

子孫不如我,留錢做什麼?愚而多財益增其過。

既然不留太多錢給後代,是不是也就不需要賺那麼多錢?不過這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高薪的詛咒

大家應該都想像過自己第一份正式工作的薪水吧?說是計劃也好、做白日夢也罷,我常常會想這個問題來自得其樂。直到真的拿到 offer 之後,看到薪水的數字是我以前想像的兩倍時,喜悅有之,但更有一種隱隱然的惶恐。

就像前面說的享樂適應,一方面我擔心,如果因應收入上升而提高生活水準,適應之後要怎麼獲得更多快樂?追求更高的收入嗎?那不就真的是在享樂跑步機上跑步,什麼時候才能停?

另一方面,雖然我預期這份工作內容會是我很喜歡的,但要是不合預期呢?或是我做膩了呢?我有辦法割捨掉高薪的誘惑而去追尋我真正喜歡做的事嗎?於是我發現一件弔詭的事實:薪水愈高,反而人背負著金錢的十字架愈重,而活得愈不自由。

如果第一份工作的薪水是正常或偏低的數字,上述的問題都迎刃而解:起薪再怎麼低也會比我現在兼職所賺的多,如果物質水準是緩慢的爬升,快樂持續的時間就可以被延長——分拆的多次小確幸總是會大於一次的大愉悅3;而起薪低,轉換跑道、換公司的機會成本也就比較低。

話雖這麼說,要我拒絕這份工作,而且理由是「薪水太高」未免也太荒謬,所幸我接受這份工作的主要理由也不是為了薪水,所以這個「詛咒」對我的影響也就相對較小。

基準點

前幾天跟一位朋友聊天,她就讀美國非常有名的學校,讀到一半因為家庭因素而無法繼續供應學費,正苦惱未來該如何繼續,我跟另一位朋友是窮養大的,就給了她一些建議,例如住學校省住宿費之類的。我也問她怎麼不回來台灣讀大學?她舉了一個比喻,問我們如果要轉學到泰國的第一志願我們願意嗎?在她看來差距就是這麼大。

撇除有沒有對國家的歧視,這個回答滿有趣的,我們覺得台清交已經是台灣的很好的學校了,但比上永遠不足,她的基準點是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學校,自然沒辦法接受回來台灣讀書的這個選擇。

所以也許家道中落者最慘吧,不過,這種慘是真的慘嗎?當人生跌落到谷底的時候,往哪裡爬其實都是在往上坡路走,怕只怕還守著往日的榮耀而自怨自艾,不肯放下。比較的基準點應該要設在人生谷底,還是美好往日?我覺得因人而異,有些人就是做不到,但它卻是影響幸不幸福的關鍵。

說到基準點,除了和自己的過去比較以外,跟別人比較也是一種常見設置基準點的方式,不管生活水準是高是低,只要賺得比身旁的人多就會比較快樂,同理,就算擁有得很多,如果往來的圈子都擁有得更多,也會很大的降低快樂程度。4

所以幸福的另一個關鍵,大概是不要太常和人比較吧?但談何容易?難怪古代會有隱士去隱居山林,但這個世代的我們又要逃去哪裡呢?

尋找青鳥

叔本華是我很喜歡的哲學家,他說,人生就像鐘擺一樣,在無聊與痛苦兩端之間擺盪,慾望滿足了就無聊,沒滿足就痛苦,人生應該要盡可能的避免痛苦,而他提出的解方是禁慾,聽起來很不人道,但如果換成知足,雖然很老掉牙但好像變得可行一點。

不過,我覺得我大學算是過得滿快樂的,卻自認不是用所謂禁慾或知足的方式,例如可以用干擾的方式戰勝享樂適應,其實也就是前面說的「分拆的多次小確幸總是會大於一次的大愉悅」5

皮克斯的電影《靈魂急轉彎》也在探討快樂的真諦,我很認同片裡「火花」的概念,不過我仍認為替人生設立目標是必要的,人需要困難,並在挑戰困難的過程中才有機會看到火花,得到幸福。為免離題與篇幅過長,在此不詳細敘明。

最後澄清文章開頭提的,我並不認為富二代會比較不快樂,只是從目標而言,窮人可以是很簡單的賺錢、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質,而富二代得要思索與追求更宏大的生命意義,而這件事是相對賺錢而言,更難尋找的。也不是說後者所追求的前者不需要思索,但在追求自我實現之前要先填飽肚子,而填飽肚子這件事對窮人來說就已足夠快樂,直到他們習慣為止。


  1. 這裡可以用心理學的認知失調來解釋,當我們花很大的代價取得某個東西時,大腦會高估它的價值,才能解釋我們付出的代價是合理的,其他例子例如排隊的食物總是特別好吃、需要好幾關篩選才能進入的團體特別有凝聚力等等。 ↩︎

  2. 我最近在思考一個很大的哲學問題:一定要追求這些成就才是好的嗎?沒有野心,日常過日子就可以很快樂的人我們一定要逼他們去爬更上一層樓嗎?之所以說這問題很大,是因為我們可以把「追求成就」換成「討論社會議題」、「自我實現」等等,而我還沒有答案。 ↩︎

  3. 可以參考這篇解釋享樂適應的圖。 ↩︎

  4. Eldar Shafir, Peter Diamond, and Amos Tversky, “Money Illusion” 的研究中指出,研究人員詢問受試者,在平均起薪 40000 美元的公司上班,領 $36000 的薪水,或者在起薪 $30000 的公司領著 $34000 的薪水,有八成的人回答後者比較快樂。 ↩︎

  5. 同樣的,多次的小痛苦會大於一次大痛苦,所以如果要用中斷的方式來逃避寫作業等痛苦會適得其反。 ↩︎

星座與 MBTI

如何一句話得罪理工人1

我相信星座。

身處在理工科系,應該有很多同學打著理性、科學的大纛,磨刀霍霍準備找我理論。沒錯,我知道星座是偽科學,星座是一種巴納姆效應(指星座、心理測驗以適用於絕大多數人、模稜兩可的描述,讓讀者覺得高度準確),星座是一種認知偏誤的結果,這些我都知道。

我相信星座,是因為它很準確的描述我的個性——我就是一個很標準的摩羯座。隨意的從 google 搜尋挑了一段描述:

摩羯座就像是隻走在高山絕壁的山羊一樣穩健踏實,會小心翼翼渡過困厄的處境。通常都很健壯,有過人的耐力、意志堅決、有時間觀念、有責任感、重視權威和名聲,對領導統御很有一套,自成一格,另外組織能力也不錯。

和其他土象星座一樣,是屬於較內向,略帶憂鬱、內省、孤獨、保守、懷舊、消極、沒有安全感,也欠缺幽默感,常會裝出高高在上或是嚴厲的姿態,以掩飾自己內在的脆弱。

通常他們也絕少是天才型,但是卻心懷大志,經過重重的歷鍊,到中年期才會漸漸擁有聲名和成功。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有安定的向上心和堅強的毅力,加上擅長知識和經驗的累積,如此才一點一滴的達成目標的。

全中,或至少符合我的自我認同。

其他星座的描述並沒辦法讓我有這種程度的認可,我試過把星座的描述打亂並盲測,雖然會挑到剩下兩三個覺得都還算符合,但若要選出最有共鳴的則一定是摩羯座。所以星座至少對我而言,並不全然的是巴納姆效應(如果描述的版本夠有鑑別度,而不是所有星座都長得差不多的話)。

但摩羯座的一大特徵就是理性2,我同意單用出生日期來決定個性或甚至運勢,是很不科學也缺乏根據的;我也同意很多星座的描述流於模稜兩可,才會有很多人認同。

我相信星座這句話的更精確說法應該是:「我認可星座對我個性的描述。」3

星座的價值

上個月去聽了一場語言心理學的講座,剛好講到星座,講者的論點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他說,許多觀念是很具體又簡單的,例如顏色、形狀,我們可以馬上舉出實際例子;但「個性」卻是很抽象的,我們無法很輕鬆的就想到跟個性有關的形容詞,而星座給了我們一個方向標,讓我們可以有一個具體的輪廓來討論。

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當我們說「他就是一個典型的金牛座啊」,對於熟稔星座的人,聽到「金牛座」,腦海裡馬上會浮現出「一團」人格特質,而我們再在這一團人格特質上討論哪些符合,哪些又不符合我們所討論的對象。

如果沒有星座,我們就要一個一個形容詞拿出來討論,「幽默」、「務實」…,但要快速的想到這麼多形容個性的詞並不容易;所以從這個層面來看,星座的確是能讓我們比較容易的聊彼此的個性,也難怪星座一直是熱門的聊天話題之一。

十六型人格 - MBTI

不過,要更了解自己或別人的個性,有沒有比起星座更有根據的方式呢?有的,那就是十六型人格(MBTI)

MBTI 是根據心理學家榮格的理論而發展出來的測驗,透過四個面向來將人分成十六種人格,這四個面向分別是:

  • 心理能量的流向,是內向還是外向?(Introversion/Extraversion)
  • 認識外在世界的方法,是感官還是直覺?(Sensing/iNtuition)
  • 做決定的方式,是思考還是情感?(Thinking/Feeling)
  • 處事態度,是判斷還是理解?(Judging/Perceiving)

每個面向可以把人分成兩類,因此每個人最後會得到一組四個字母的分類,例如上述四問題的答案如果分別是內向感官思考理解的話,就會被歸類為 ISTP

因為問的問題關乎個人日常生活中的行為,而行為則通常反映了個性,最後得到的結果也就比較有信服力且貼近個人的。

網路上對 MBTI 的介紹不少,google 搜尋應該有很多寫得很詳細的文章;這裡附上個人使用過的測驗。

  • 16personalities,僅有英文簡體中文版。
  • 才儲,題目品質較 16personalities 差,但有支援繁體中文。

INTJ

我在大一時測過一次,隔了兩年又再測了一次都是 INTJ(內向、直覺、思考、判斷),其實人格是可能依著年紀和經歷而轉變的,所以未來會不會測出別的人格也不好說,至少目前 INTJ 描述我過去到現在的個性還是很準的。

來看看 MBTI 是怎麼描述 INTJ 的:

INTJ 在他人眼中會散發一股絕對的自信,一股穩重的自在。這份自在是對本身能力的真切認知,但看在外人眼中,可能被誤認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事實並非如此,他只是明白自己到底有幾兩重而以。此類人算罕見,約佔1.5%。

談話涉及到他們擅長的領域,他們立刻能知道是否能幫上你,並道出實際做法。 INTJ 知其所知,更甚之,是知其所不知。如前所言,他們是當真知道自己有幾兩重。

INTJ 是完美主義者,但不會為堅持而堅持。他們堅持精進,但也相對務實。

INTJ 會不時質問:「這有沒有用?」,從其專攻的領域,至於普世社會價值都如是。 INTJ是個在框架外思考的人格,其人格在16型中,也是最為獨立的。

他們的嚴謹與想像力(相當奇特且imba的組合),使他們在16型中被稱做「系統建構者」。

INTJ 對其「系統」的堅持,猶如 INFJ 對其理想的堅持一般。在工作的時候,「完美主義+對世俗的不屑」會全力發作,使 INTJ 對工作中的自己與同事極度苛刻。

摸魚的人在 INTJ 眼中,評價一概迅速貶值,上級也不例外,而且通常都會讓對方明白自己的不屑。且說在 INTJ 中,不乏越權行事與獨裁的表現。

但講好的一方面, INTJ 是自己在前線賣命的主子,會很清楚每位成員的貢獻,論功行賞也會格外公平,他們也常能抓住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各種機會。

人際關係是 INTJ 的致命傷。雖然他們是具備深度關懷他人的能力,也願意付出大量的時間與精神經營,但他們平時的強大能力常會在這種時候莫名其妙翻船。

會如此,主要是因為 INTJ 不了解許多普世價值的意義。

就舉一例:他們實在搞不懂一堆人在玩的戀愛遊戲到底哪裡好玩(其他類型通常都覺得很好玩)。

更慘的是 INTJ 通常重隱私,重個人時間,表面上也都波瀾不興,使他們容易被誤會。

問題的核心,應該是 INTJ 都希望大家能「合理」一點,這種對他人的過度期許有時甚至比 「感性種」(F)的極度感性還幼稚──只是要求的並非感性與體諒,而是徹頭徹尾的理性與直率。

在因應人際能力這項弱點方面,INTJ 最強的武器應該是他們的直覺和「努力經營」的意願。

身為理性種,自然不如感性種般具感同身受的能力。但 INTJ 可以透過直覺分析對方的語調、轉折與肢體動作的寓意,有效模仿感性種的能力。

這項能力可透過不斷對親人輸出關懷與支持而精進,也因如此, INTJ 所建立的少數關係通常都屬扎實、穩健、溝通良好之類。

摘錄自《INTJ 分析》

恐口說無憑,在這裡寫的一些文章,包含所描述的一些經歷大概都可以相呼應,例如對必修課微積分和普物的質疑「學這真的有用嗎?」;或是大家認為正常的花六年讀完大學、研究所是理所當然,我卻跳脫框架的選擇提早畢業、不讀研究所出國工作,以及當蛋研的活動副社可以當得還不錯,是因為我同時能運用想像力天馬行空的發想活動,也能縝密的思考執行計劃可能會有的漏洞。

缺點其實也滿準確的,我高中時說話很直,會毫不留情的批評同伴不好的地方,自是得罪了很多人;因為重視時間,又追求一切都要合於理性,我也很不能接受瑣碎、敷淺的人事物,試想每件事都在內心默默先質疑一次「做這要幹嘛?」的人看起來會多不合群,就是那時的我。

從大學的社交圈來看這些缺點,可能都淡化,甚至也許已經看不到了,一方面是雖然早期有種種缺點而無法完全地被群體接納,我仍一直在強迫自己社交,隨著接觸的人愈多,觀察到愈多人與人來往之間不成文的規矩,我開始比較能了解什麼場合該如何表現才符合社會的期待,過去無法感同身受的情緒,在看過類似的情形一再發生之後也會知道,「啊,這樣做他會生氣」;並且我在高三時開啟了對心理學的興趣,對心理學知識的實際運用也讓我更能夠把握人性,理解、接納自己或他人心理上的弱點;最後,雖然還是不喜歡敷淺或無意義的人事物,但忍耐的上限,隨著閱歷增加而提高,而且我也會抱著「人生就是要體驗不同的經歷」這種追求多元經驗的想法,就能以另類的方式滿足自己總是想追求有用的心態。

內向?外向?

和大學朋友聊到我是內向的人,大多數人表示意外與不信,也許是因為在日常的語境上我們已經把內向和害羞、性格沉悶混為一談。然而就像前面提的,內向、外向的差別僅在於心理能量的流向--是傾向獨處以恢復能量(內向),還是在其他人面前會比較精力充沛、獨處時則覺得平淡和無聊(外向)?內向並不必然代表不善社交,只要能量足夠,內向者也能在公眾場合侃侃而談,只是這種行為會加速消耗能量而已。

我雖然在生活中一直不缺少參與社交場合的機會,甚至很多派對或聚會能辦成還是我主揪的,但在這種多人聚會的場合,我並不習慣成為話題的主角,更多時候我喜歡聽大家講,遠多過於自己分享,透過這種方式我才能儘可能的保留能量到聚會結束,而不是一下子就覺得精疲力盡而想逃離現場。

MBTI 的缺陷和大五人格

回歸到 MBTI 本身,它只是一項幫助認識自己和別人的工具,亦不用過於神化,因為其本身也有許多不足,像是它假設人會在四個面向偏向某一端或另外一端,但每個面向其實都是光譜,更多人是分佈在光譜的中間稍微偏某一邊,以內外向這個維度當例子的話,還有第三種介在內向與外向之間的性格--綜向(Ambivert),這種人格就有可能會覺得 MBTI 的描述沒有說得很正確。4

另外雖然 MBTI 是在榮格的理論上發展的,但心理學界普遍仍將它視為是大眾文化而不同意是正式的科學。較為心理學界所承認,也有研究指出其測驗結果和學術、工作成就有關聯的測驗,叫作大五人格模型(Big Five),它也是用問答的方式,測出一個人的五大特質:經驗開放性、盡責性、外向性、親和性、情緒不穩定性。但我認為我做這個測驗容易失準,因為我一直在追求經驗開放性高、盡責性高與情緒不穩定性低的自己,所以很容易就做出偏向「理想我」的答案,然而作為另一種認識自己的方式還是挺值得參考的。

認識你自己

星座也好,MBTI、大五人格也罷,這些工具終究都回歸到「認識你自己」這句被古希臘人奉為圭臬的箴言。我們總有種錯覺,覺得認識自己有什麼難的?如果我們不了解自己,還有誰了解自己?但仔細想想,我們醒著的時間,都把精力放在外部的人事物上,而鮮少花時間去省思一些基本的問題,「我到底喜歡什麼?」「我的優、缺點有哪些?」「我如何看待親情、友情、愛情?」,然而,正是在叩問這些問題的過程中,我們才能擺脫無頭蒼蠅的盲目與迷惘,知道自己人生的意義與目標。

我總覺得人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立體圖形,我在這裡寫的每一篇文章就如一刀切開了一個切面,這些切面都正確地反映了一部份的自己,但也就只是一部份,像我很認同 MBTI 對我的描述,然而它卻沒辦法測出我在大五測到的高經驗開放性與低情緒不穩定性,而那也是我很重要的個性組成之一。

要切幾刀,得到多少個切面,才能完整的了解自己呢?會不會探索自己的速度太慢,以致昨日認識的自我已經不是今日的我?

小時候讀瞎子摸象的故事,結局以路人嘲笑瞎子作結,現在卻忍不住好奇後續:瞎子要怎麼才能認清大象的全貌?悲觀的想法是,瞎子終究是瞎子,任憑其摸透了遍也無法知道大象的模樣;但我更相信,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只要他們不主觀臆斷,只要彼此願意交換資訊,最終總能拼湊出大象的面貌。

在探索自我的路上,我們就像瞎子摸象一樣,也許當不了那個冷眼旁觀嘲笑瞎子的人,至少,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找尋答案。


  1. 沒錯,這句話在貼標籤,但這篇文全部都在討論如何貼人標籤,所以就原諒我濫用刻板印象吧哈哈哈 ↩︎

  2. 這句話又要得罪討厭星座的人了XD ↩︎

  3. 另一種可能是我小時候就看過星座的描述,自我催眠自己就是那樣的人,久而久之就真的變得符合星座的描述,這在心理學上叫做自證預言。不過星座,或者說自證預言的力量真的大到可以影響、改變一個人的個性嗎?想想就覺得很可怕呢。 ↩︎

  4. 不過大部分的 MBTI 測驗結果都會提供四個面向的分佈情況,如果發現某個維度很靠中間的話,也可以參考另外一個字母的組合,例如測出來是在內、外向的維度很中間的 INFP,不妨也去參考 ENFP 的描述。 ↩︎

成為各處

有些事情是這樣的,你可能很早就聽說有這個東西,也許是在跟朋友的閒聊中,也許是路過看到一張介紹的海報,但它就只停留在腦海的最淺層,而你從來沒去進一步思考細節,沒想過這件事你可不可以做,或是做這件事的目的和樂趣可能可以是什麼;沒有,你僅僅只是「耳聞」這個東西而已。1

對我來說,所有的「出國夢」,包含留學、交換學生,很長一段時間都只停留在「耳聞」這個階段。

也許是我總覺得出國一定要花很多錢,而那根本不是大學就被迫要經濟獨立的我可以負擔得了的;也或許是因為大一我就放棄追求 GPA,而出國留學、交換學生好像都需要很好的成績才有可能成行。

不過說到底,這些印象也始終都是「耳聞」來的,有多少是真實情況?我們的生活又有多少被這種自己腦補的印象所限制,而沒機會踏出第一步?

總之,我一直不曾將出國視作一種可能的選擇,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分享的額外收穫

大二下學期時,我投了很多間實習的面試,並在 ptt 分享了面試心得。在推文中有幾位前輩不約而同的提到出國:

推 crossdunk: 看起來不要落下英文可以出國惹 05/21 18:23

推 Meow0129: 大學暑期實習結束後還是好好念書比較實際喔XD 05/22 22:32

→ bben900911: 同上,拼在校成績和英文。 05/22 23:04

→ bben900911: 就算美國公司不好進,位在日本的跨國企業也是可以考慮

推 marmarmar: 加油 ! 履歷有i社實習 對國外軟硬體公司都蠻認可的 05/23 23:21

雖然當下我以「我成績很差,而且也沒錢XD」作為回覆婉拒了前輩的提議,但我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出國的可能性。

有趣的是,這幾則推文並沒有明確提到出國讀研究所,而出國讀碩士通常是資工系學生要去美國工作的最主要,也最簡單的途徑。

為什麼說畢業就丟美國公司履歷, 直接找到北美的工作難如登天? 因為… 沒有身分, 如果美國公司想要直接錄取你, 需要請律師+花錢幫你辦身分跑手續 美國是資本主義的國家 當自己本土就有一堆剛畢業留學生, 英文不錯, 也沒有身分問題(讀工程領域, 畢業後有3年的工作簽證), 為什麼需要花更多錢找一個台灣的大學畢業生? # 土生土長 | 我們如何成為北美軟體工程師 | 這才是真實過程

除非是百萬人取一的天資與實力,要在沒有美國身份的情況下被美國公司錄取實在太困難了,因此去美國讀碩士,再利用畢業後合法的身份找工作,是最多有美國夢的人走的,也是最容易成功的路;如果在台灣讀完碩士,又想要去美國工作呢?去美國讀第二個碩士——聽起來有點荒謬,不過世界的確是這樣運作的。

如果推文都是說去國外讀研究所的話2,我可能會因為經濟和成績的限制而反射性的拒絕,也就不會有後續的思考了。

出國的第三種可能

如果不是在煩惱要不要讀國外研究所,又有什麼好思考的呢?答案是,我在想從台灣投美國實習的可能性。

實習仍然需要公司協助處理身份問題,但因為我知道一位前輩在沒有身份的情況下錄取了美國微軟的暑期實習3,既然前人已經走通了這條路,雖然不知道難度有多大,至少成功的機率不是 0,好高騖遠的我開始在盤算一個聽起來很瘋狂的計劃。

野心

此時是 6 月,大二下學期正要結束。我已經考慮快三個月要不要提早畢業的事情,卻意外插入了海外實習的可能性;這裡提的海外實習是大三升大四的暑假,看起來很超前佈署,畢竟是一年後的事情,不過美國公司的暑期實習往往在前一年的秋天就開始面試的流程了,所以這時候去想也不算太早。

我想的是,如果真的拿到了國外公司的 offer,就在四上休學一學期(因為國外暑期實習通常是十二週,很難如期趕上台灣的開學),看有沒有機會在休學的這一學期中服完兵役,再在四下復學,修少少的學分畢業。

為什麼不大三畢業,然後在那一年的暑假去實習?因為大部分公司開的實習,都要求在實習完畢後要回到學校繼續學習4,故若真的去海外實習,勢必就要放棄大三畢業的計劃。

想法成形,我自己都有點被自己的野心嚇到,但查了好幾天的資料又覺得好像是可行的--那就試試看吧。

時也?命也?

升大三的暑假,白天忙碌於實習,晚上忙著聚會、社交,就只能抽空在一大早去公司,用上班前的空閒,刷面試常見的程式題來練習;到 9 月才開始認真準備面試的東西:練英文口說、寫大型程式專案、改履歷,並開始搜尋各大公司的實習職缺投履歷。

從 9 月中到 10 月底,大約投了 50 間公司,只有四間有進 pre-test 5,其他大部份是當天或隔天就收到拒絕信了。而那四間在我做完 pre-test 之後也沒有任何聲響,幾個月後才陸續再收到拒絕信。

或許會有幾年後的讀者無意間找到這篇文,所以容我帶個背景,當時是 2020 年中,美國本土正在被 Covid-19 無情肆虐,2020 年暑假的實習不是改為遠端就是關掉,連正職的情況都不太樂觀,所以 2021 年的暑期實習是處於僧遠多於粥的情況,比歷年都還要多的人在競爭同一個職位。

在投履歷的過程,我只能如實的說我沒有簽證,這應該是很多間公司在當天就可以發拒絕信的原因;因為疫情而不考慮收海外學生也是可以預期的6。另外被拒絕肯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自己太弱了,雖然有前輩的例子可以參考,不過他可是交大資工第一名畢業,況且還比我多兩年的經歷,實力的差距真的是不能以道里計。

總之,到這裡我就放棄了7,尤其大三上又是我負擔最重的一學期,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空耗在這些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上。

特別將這段過程寫得比較細,雖然是失敗的經驗,也希望或多或少的能鼓勵到更多人去台灣以外的世界看看。常常會聽有國外經歷的前輩分享說台灣人都很優秀,只是沒有勇氣踏出舒適圈;我在 intel 常常要和國外的 IT 打交道,得到的體悟也是如此(有些外國人真的是同一件事要講三四遍他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可惜在台灣,好像周遭的人很少會想得到用這種方式走出台灣,然而用三個月去體驗美國的職場與生活,確定國外的生活是不是真的適合自己,應該是超級划算的吧?畢竟,也不乏有人去美國讀完研究所、工作後才發現當地生活與自己不合的。或許寫文的當下還不是太適當的時機,等疫情相對平穩之後,還是學生的人也不妨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

從海外實習到海外正職

找不到美國實習,就只好按照原定計劃,如期三年畢業了;恰逢年底,也該開始找預聘的正職。就在這時,我在 ptt 翻到一篇可以幫忙內推新加坡 ByteDance 的文,沒考慮太多就申請了,畢竟前面投了這麼多間海外公司,對流程已是駕輕就熟。

後續的時程表大約就如這篇分享的面試心得文提的,這裡便不贅述。不得不誇讚中國公司的效率,不到一個月就完成 pre-test 和三場面試,在 2020 的最後一天順利拿到 offer。

完美的一切,除了…

原以為找正職工作的過程,就算不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至少也是和大二找實習一樣要面個五六間,沒想到第一間就拿到了 offer,雖然打亂了計劃8,考慮半個月後還是簽了約,塵埃落定。

為什麼會接受 ByteDance (TikTok/抖音)的 offer 呢?資工系做的工作廣義上雖然都是寫程式,但領域還是差滿多的。我做的工作是 DevOps/SRE,一句話帶過就是寫程式來管理電腦,如果需要管理的電腦數量愈多,要處理的方方面面就愈複雜。

用一個比喻來說明的話,帶領百萬雄兵的將軍,顯然是比百夫長來得有價值;如何讓百萬士兵運轉如幾百人一樣流暢,如臂使指,就更考驗將軍的本領。

使用者愈多代表流量愈多,也就代表需要管理更多台電腦;而抖音因為產品面向的是全世界,加上產品本身相當成功,每日要處理的是台灣公司難以企及的億級流量,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速度和學到的東西都會是在台灣大部份企業無法達到的層級。

另一方面,ByteDance 還是一間很年輕的公司,雖然近幾年大幅擴張,管理仍相對扁平化,我個人喜歡不受太多拘束、有自主空間並可以發揮影響力的環境,感覺 ByteDance 在這方面比較符合需求,不過也是要進去才能驗證就是了。

完美的工作內容、產業、地點9、公司規模與管理模式,甚至連薪水也遠高於以前對第一份工作薪水的想像,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除了它是中國公司以外。

國高中的我還滿憤青的,對於各種時事、社會議題總有說不完的意見;大學以後雖然趨於虛無主義,但討厭中共的情感還是在,這也是我猶豫的主要原因。

然而另一方面,看到美國幾間高科技企業壟斷、販賣隱私、打壓多元,讓人感慨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上述的一切又那麼的吸引人,加上接受 offer 就可以放長達半年的假,想到這就還是簽下去了。

出走

說了這麼多好像都沒有寫到為什麼會想出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多看看不同的世界吧。就像有些人會申請交換學生一樣,去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感受當地的文化等等,網路上許多人對交換學生的想像或收穫,大致上應該都符合我想出國的想法。

我從高三開始就在刻意的錘鍊自己對於經驗的開放性,換言之,我一直不斷的在尋求新的體驗,一開始是半強迫自己,後來則變成一種習慣了;加上好幾份實習已經充份體驗台灣的職場與工作環境,出走台灣在這樣的脈絡下就成了非常自然和合理的選擇。

下一步呢?自我期許是希望在新加坡待個一年就好,最久不超過三年。這麼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把出國工作當作一種追求人生體驗和開闊眼界的方式,而沒有想要久居國外的意思10;另一方面我以敏捷開發敏捷管理的方式在規劃未來,而敏捷的精神就是擁抱改變,快速的疊代,待太久既不敏捷,也沒辦法增加更多的人生體驗,更會減少反脆弱性,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留個記錄,因為和提早畢業的理由有很大的重疊,之後寫相關文章時會再花更多篇幅來解釋。

最後,節錄自己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詩作為結尾。

趁你還能走,趁遠方對你還有感情

趁時間尚餘些些,可以受傷也足夠療傷

快走快快走,不要為我在這裡

要為自己成為各處

《李進文/成為各處》


  1. 人的大腦傾向最節省力氣的思考方式以提高效率:我們不可能對於日常生活中的每個概念或每件事都去深度的思考,所以刻板印象這種貼別人標籤的方式,或是習慣這種讓生活得以自動化的方式,都是大腦為了省力,演化的結果。想要了解更多這種大腦運作的方式,可以參考《快思慢想》中對系統一和系統二的描述;在一些心理學、行為經濟學著作也都具體描述了這種機制。 ↩︎

  2. 那幾位前輩可能意思還是叫我出國讀研究所,不過沒有講明就讓我有另外自己解讀的空間。 ↩︎

  3. 附帶一提,這位前輩我從高三開始追蹤,影響我甚大,連這個部落格的模板也是跟他用同一套(也因為懶得找更好看的哈哈),可能會寫一篇來談這些因緣。 ↩︎

  4. 我其實不知道這種要求有什麼用意,如果有人知道也可以留言或私訊我,我滿好奇的XD ↩︎

  5. 包含線上寫程式題目、玩小遊戲測知覺/數學/反應能力、寫 project 等等,共通點是不會跟面試官說到話,是篩人的第二關;第一關是履歷,但也有公司是履歷關不刷人,所有人都讓你做 pre-test,反正 pre-test 成本低。 ↩︎

  6. 這一部份純粹是猜測,我除了在 intel 實習認識的留學生同事以外,就沒有什麼管道可以拿到美國的資訊了。 ↩︎

  7. 必須說我在這過程中也沒有太努力,聽許多留學生分享他們找工作,很多都是丟一兩百間公司,畢竟有背水一戰的壓力;而我履歷都丟同一份,也沒有額外寫 cover letter,原因是大三上真的太累了。 ↩︎

  8. 之後大概兩個多月都處在一種沒有目標而精力空耗的狀態。 ↩︎

  9. 如果是美國的話,還是會擔心適應不良的問題,但新加坡不僅離台灣近,文化也同源,論缺點就是法治比較嚴厲,政治不太自由吧。 ↩︎

  10. 我深信台灣是全世界最適合居住的國家。 ↩︎